生活从来都含有粗糙的颗粒（9首）
春来了
风吹干了内心的树，而梭梭草
守望着。公路上开来
狂野的大卡车，我们远远地站住
梨花全白了
沙尘从北方卷来
中午的灯说：这兰州，说黑就黑
（作为组诗《静止中的奔走》里的1首，曾刊于《星星》上半月刊年第11期“发现”栏目。编入拙集《深处的盐》。）
他模糊地走着
浮尘，春天的身体里涌起
一个人走着
一会儿擦一下嘴巴，眉毛
他更像是从远方回来的人
疲倦的垂柳一样，低着脑袋
被改变了颜色的河水，静止
他喊了一声
他真的那么突然大喊了一声
没有人听见
在他的身上稍稍停了一下的眼睛
像幻觉的风
车一辆接一辆，打开灯
他没有。他身体上的缝隙
悄然消失。他模糊地走着
只是想，春天还能生长
还能老得
像一座迷宫
（曾刊于《诗刊》年6月下半月刊。编入拙集《深处的盐》。）
尘封之城
停机坪上的飞机消失了
上升的路与下降的路消失了
炼油厂化工厂铝厂消失了
它们吐出的黑烟消失了
铁桥消失了
市府大楼和简陋的民居消失了
超市专卖店水果摊点消失了
乞讨的手和施舍的手也在消失
它们出现的那条大街也消失了
一张因下岗而焦虑的脸
一只陪主人悠闲散步的宠物狗
都消失了草坪消失了
刚用水冲洗过的花朵消失了
消失了嫩芽树
回头寻找消失了春天的眼睛
太阳消失了天空消失了
穿城而过的河水悄悄的也消失了
汽车站火车站港口码头消失了
回家的路也消失了
风它还没有消失
仿佛带着核弹的轰炸机
在我们的头顶倾倒成吨成吨的尘土
还有一只从乡下来的麻雀
躲在一间商品房的角落
呆呆张望破碎的玻璃
还有废纸塑料袋
还有和废纸塑料袋一样轻的埋怨
也没有消失还有沙粒
它们使劲敲打门窗没有打开
没有人听见房子外面的声音
电视里正在放《日本沉没》
还有一把斧头没有生锈
还有一片草在书里牛羊没有吃掉
还有一条鱼儿吐着幸福的泡泡
还有一枝马蹄莲开花了
绿叶中间卧一只天鹅
它们在房子里也没有消失
.4.7
（刊于《诗刊》下半月刊年第1期“新诗人聚焦·本期力荐”栏目。编入拙集《雪根》）
生活从来都含有粗糙的颗粒
那时晚餐端来，停电了
我们在黑暗中吃着土，韭菜
吃着三月的沙子，香椿
还有一盆西红柿鸡蛋菠菜汤，我们想象着它的色香
一勺一勺，或大口喝着
什么想法都有。什么想法都没有
（编入拙集《雪根》）
春色三分
升温越快，沙尘暴就越欢喜。
春天，和春天唤醒的事物明知这铁律
但忍不住。
或者像是被刺激了，明白欢乐要趁早
当“黎明抬走了夜的尸体”
树瞬间绿，花瞬间开，春继续
狂歌纵酒━━不到下午
沙尘暴欢欢喜喜又来了，秘密拿着镰刀。
什么？你用明亮的河水证明桥梁足够仁慈。
证明生死之间，有摆渡影子的船。
“而事实是，没有人反对年轻。当然也不是
堵塞和挖掘的不同”。不同时空
喝着各自的茶，这次，你在上游，我在下游
分别认领了奔流和沉积。
这次，春色三分，流水一分归你，尘土归我
（.4）
雪尘
清澈而明亮，终究未能如愿。
当然无须气馁：有多少沙尘，就有多少
清洗的雨水；温度的落差有多大
就有多密集的雪花。此刻，
不管经验、超验，雪尘如同脏兮兮的命运
开始覆盖“美”的面庞。
这都早被预报了，所以不必惊慌。
不必惊慌，但可以怀着洁白的希望。
这是山回到山，美回到美必然的过程。
这是疼痛最不堪的颜色。甚至散发
乡村土路上积雪被马蹄踩起的记忆的味道。
预报被完成了，生活会回到公园里。
海棠会在湖水里完成自恋的小游戏。
而月季，会在公园和小区的隔墙上
淡黄和羞红准备着花苞。
清澈而明亮，湖水终究能如愿。
（.4）
沙尘暴：存在与反应
左口袋装“四书五经”台历
裁剪成的便签本，印刷或手写
内页都不着一字，空白一片又一片。
右口袋装《××应知应会一百题》
口袋书：背过，深入学习并找过
逻辑关系，推开即忘。它们
竟然提醒一个乘车者
说他虽迈向老年，但身体
在衣服下依然存活，对空气质量
也能够及时反应；比如
此刻，“PM2.5值：；严重污染；
空气有*”，虽然昨晚还在
开沙尘暴的玩笑，虽然冬天在上周
莫名狂热，温度升高，沙尘暴
被经验预料并在今日应验━━
他从下班后徒步健身的习惯中
抽离，成为公园不堪之境
合格的缺席者，就是一个
再正常不过的选择；有他不多
没他不少，一群还是一群。“远方
有诗”，这句话有点小尴尬，
当然无人听见
也无人注意。车过黄河，
车过一个著名小区，右拐━━
本该直走的，再直走，
怎么就左拐了呢？怎么就想到
作为“现场”，冬天已经到来
很直接，很坚硬，也还在
不断地深入，革命性极强的
浪漫主义者雪莱，也指出了
这种现实，但“咳嗽”作为
来自喉咙的一种本能反应，已开始
此起彼落，雪为什么不来呢
春天为什么被从隐喻和现代性中
消除了呢？“咳”“咳”“咳”
生理反应多而无用：小小的门诊
也已备好雾化器，针管，放药框
白大褂，床位，输液杆，划价窗
（.11）
日悬浮
被积满尘土的纱网兜住，一枚人造物
带着超大蛋黄的蓝边悬挂在头顶
与太阳之间：隔一个蹩脚的比喻。
虽白天身份固定，但还在挣扎。
一个人对一场大风或变成一场大风的渴望
因此是正常的，甚至
他试图改变天空的想法会充满正义感
会感动自己的同时被更多的人所赞美。
而现实是，这一切都和风、和云
和暴热暴冷，和大气层
对大气象大气势的热爱有关。
和大世界，大数据，大梦是不是有关
需要人性进一步核实，需云计算大空间
（.12）
浮尘的个性
像反驳美的证据，立论模糊但具有
压迫性。像通过更换场景
证明当下事物的虚幻性。涉黄涉黑
肯定是惯性，带着出租屋的历史性。
鲁迅说的劣根性，也是综合性。
混合人性、兽性、物性。
双手合什，垂首宗教性。强调
最多的地域性，弥漫着
坟墓一般的权威性。在向
民族性靠拢。不由分说
具有强制性。因对准嘴巴、鼻子
喉咙和肺，具有很强的针对性。
不只冬天这一个季节，时间性的
经常性，诗性一下
具有了日常性、哲学性。
灵性不是精神性，话锋一转
古典性变成了现实性
歌谣摇出了社会性，河流
不训练水性，岸有对立统一性。
*治性不得不缺失，获得隐蔽性。
昨天拍照，有意无意
太阳和光晕合成了文学性。羞辱
总是那一套，粗暴地取消了多样性。
忘性很大，是记忆的天性。
整体性拉着及物性来凑热闹
像存在分歧的男性与女性，在讨论
合法性。国民性夸大了
个人性，如天光悦鸟性，传统性
的隐秘性，具有很强的
目的性、指导性、实用性与操作性。
现代性被后现代性所代替
互相指涉，严肃性和游戏性双双
关在笼子里，面对面，背靠背
在词性与根性的弯道上
强行超车，主观性和客观性
的唾液星子，飞出夜晚变晨雪。
在公园里桥和垂柳又分别扯出
弯曲性垂直性，要辩论
象征性与暗示性━━有人大喝一声：
简洁性难道只剩方向性吗？他的
喉结滚动一下，硬生生咽下了德性。
梦里两行诗好极了，概括性
否定了其他的帽子。是他吗？
起初让一座城市具有穿透性
而后理所当然用代表性代替时代性。
快接近无限性了。“是不是这样？”
他磁性的声音对回答
做了硬性规定。诱惑性早完成了
抽象性在利益面前的具体性。共性
可分解成一粒一粒，让先锋性
体会什么是交流性，再端上
一盘决定性的合约，在了解
炭的活性前，握手完成礼节性。
━━爱的表面性，会挖出内在性
纠缠不休，这是世界性难题
就像任何喜剧性的事物带有悲剧性
镜子在反转之前会忽略掉可鉴性。
━━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以至于相信痛苦与绝望具有
自发性和传染性，并借助肉体
的各种孔隙，能很快演示
即插即用性，扩展性作为条件
早就内置了足够的空间。同时
风吹另一个早晨，易聚性
看见了易散性，透明抱着空旷的前身
（.12）
（编后碎语：据说，这次沙尘暴10年一遇。翻翻，关于沙尘暴，写了不少的诗。生活就是这样，我们不喜欢的，比如沙尘暴，似乎就是赶不走，它几乎能造就末日感。写作想刻意回避这些，似乎就真的有点矫情了。但写下它们，就个人而言，无非是试图在内心吸纳掉它们，或者，就干脆试图解构。——.3.17于贵锋）
于贵锋
